马大麻子拼命向三人猛追，只见前面崖壁突出，石径转入悬壁之后不见了，三人也已踪影全无，而河中的怪蛇已顺势窜游上岸，正向巨石的方位追来，马大麻子大骇之下只顾往前疾奔，刚到石径转弯处，不提妨一人奸笑道：“麻子脸！你给老子还活起爪子？”斜刺里猛然一脚踢来，马大麻子猝不及妨，大叫一声，一个骨碌跌下崖去。原来苟袍少见暗算马大麻子不成，心中恼怒，眼见怪蛇追来，正昂首向上窜起，便将他推下崖去，与那怪蛇作食，自己趁机得偿所愿。
马大麻子身子如沉江的石头一般，直跌下去，骇然中只觉凉风飒然，只道自己必死无疑。不料身子被一股巨力猛然向上撞起，腾云驾雾一般向崖上飞去。马大麻子更是魂飞天外，双手乱抓乱舞，忽然间已触到一物，便紧紧将那物抱住，只听那物骂道：“麻子脸你娃跳上来揪倒起老子爪子？”
原来石径在崖壁之上蜿蜒向上，这一撞一飞之下，马大麻子正好落在崖壁的石径之上，已然追上正向石崖之上攀爬的苟师长和皮张一。
正在此时，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呼从崖下传来，三人骇然变色，回头往下一张，一望之下，吓得差点从崖上跌了下去。
只见那怪蛇盘曲游上巨石，口中已咬住一人，那人正连声惨呼，拼命挣扎，赫然便是苟袍少。苟师长惊怒交集，拔出手枪向怪蛇身上连连射击，怪蛇身子在巨石之上盘绕数匝，左右晃动闪避，竟似毫发无伤，但游动加快，显得更加暴厉狂躁，忽然颈部膨起，将苟袍少活活吞了下去，苟袍少的惨叫兀自囫囵从蛇口中传出。
苟师长眼见侄儿惨象，吓得连哭带叫：“我的……我的……先人！”皮张一也是魂不附体，浑身如同筛糠：“啷个……得……幺台哟！”两人再也不敢细看，转身没命的逃走。马大麻子漠然道：“该你娃遭哟！默倒害人嘛，害人的家什还有啥子好报？”见人逃走，又道：“大乌肌杆儿要脱皮了，给老子你们两个迢浪给快住啥子？”说罢一面向前攀爬，一面回头望向巨石所在的方位。
只见怪蛇在巨石上盘绕游动，渐渐缓慢凝重，扭动着巨桶般的身子，头部在巨石上蹭磨，似乎十分难受，猛然间蛇头处皮肤皴裂，蛇头从破裂处钻了出来，巨石之上留下一条长达二十来丈的蛇蜕，直拖到河岸之上。
马大麻子骇然道：“给老子，大乌肌杆儿脱了皮，又长大了。”头也不回的跟着两人逃走。
三人沿着悬崖之上的石径足足逃了二里地，忽见前面半崖之上有火光射出，在黑暗之中分外明亮，似乎有人。苟师长再也支持不住，“扑通”一声跌落尘埃。皮张一跟着倒下，只顾张嘴喘气。马大麻子半晌方奔了过来，见此处甚是平坦，一屁股坐在地上，喘息道：“给老子，勒哈大乌肌杆儿撵不倒老子们了。”
正在这时，只听半崖上一连串沉闷的巨响，片刻后从石崖之上落下无数砂石泥土，三人无处闪避，只弄得一头一脸。马大麻子头上还挨了几块小石头，顿时肿起栗儿般大的疙瘩，他大怒之下骂道：“给老子，哪个鸭娃儿没得事办灯儿耍嗦？你往老子脑壳高地甩泥巴沙沙和石兜块块儿住啥子？”
皮张一道：“麻子脸，那高地好呛有人嘎？莫必是从桥桥儿高头迢过切那些老二？给老子，勒些老二跟倒起大耗子迢，原来迢到勒点来了。”马大麻子却道：“我看不大呛，肖当官的还不是可以迢到勒点来，他给老子跟倒两个婆娘家迢到勒点，又搞些啥子台子，把洞洞头炸球了嗦？”
三人心中都自振奋，在这地下暗河之中，光线本来很暗，这时见到有火光透出，都如逢大赦，连忙向上攀升。路径几经转折，在一个森然大洞前嘎然而止，只见洞里传来浑沌模糊的声音，似乎有人正在里面说话。
马大麻子爬上洞口，只见洞口处甚是宽敞平整，地上却横七竖八地倒着几个人，地上还有几处火星兀自燃着，洞内深处却是隐隐透出一片红光，不知道有多深。马大麻子奇道：“嘿嘿，给老子，勒些老二待搞些啥子台子？东一个西一个的摆起？”只觉空气中一股很重的血腥之气，令人作呕。
皮张一也跨入洞中，忽然脚下一绊，伸手一摸，竟然抓起一团湿漉漉的物事，一看之下，吓得连忙将那物事扔了：“骇死老子！哪个的心子嗦？”原来竟是血淋淋的一颗人心。苟师长这时也气喘吁吁的赶到，三人惶怖相顾，这才见洞中的倒下的人早已死去，有的人甚至四分五裂，尸首不全，心肝、肺肠散得到处都是，情形简直惨不忍睹。
马大麻子正在狐疑，忽然旁边一张大手伸了过来，在他肩上重重一拍，有人大声道：“麻子脸，你给老子还没死嗦？”马大麻子给他吓了一大跳，怒道：“你给老子也没死嗦？人骇人，骇死人，你骇老子爪子？”原来这人悄无声息的从洞中走了出来，正是肖子生。
马大麻子指指地上的尸首，问肖子生道：“肖当官的，老子晓得你娃肯定没死，勒些摆起的老二是啷个回事？”肖子生道：“麻子脸，你过来看嘛，老子慢慢给你说。”说罢当先而行，三人跟着他向洞内走进。
愈往洞内走进，愈见宽阔，才走了数十步，眼前豁然开朗，只见前面已然广阔无垠，众人竟然已在一处极大的洞窟之内，四面火光耀然，却无法穿透四面的黑暗。洞顶在极高之处，目力难穷。洞窟中心是一座数十丈高的小山，八根巨大的石柱围着小山，高达数丈，每根石柱之上都拴着一根粗如手臂的铁链，铁链的一头，却搭在了小山上。小山四周却是深不见底的沟壑，足有两丈多宽，将八根石柱隔阻在外。
一二百人正围在小山四周，指指点点，似乎正在谈论着什么。马大麻子喜道：“给老子，勒哈安逸了！尽都迢到勒点来了。”肖子生道：“赛大龙头、乌老弟他们都在那点。”马大麻子更是喜得手舞足蹈，抓耳挠腮。皮张一却道：“肖老弟，先头那些老二是啷个摆起的？”
肖子生道：“勒些老二是折了山高地的嘿们小的一个西瓜，迢到外面你抢我夺的，一哈擂到地上，大西瓜把勒些老二遭炸死的。”马大麻子走近几步，放眼望向中央的小山，只见山上长满了稀奇古怪的植物，有的好似笳子，但果子却不呈现紫色，而是火红般的颜色。有的好似青菜，长着绿油油的叶子；有的却象小个的西瓜，一个一个圆不溜秋。整座山上竟然长满了这样的瓜果蔬菜，更让人奇怪的是，在瓜果蔬菜丛中，有百十头肥猪在山上啃食，一时间只听得一片咬啮之声。
马大麻子吞了吞口水，诧异道：“给老子，想不倒勒洞洞头还长他妈恁给多好吃的，勒哈安逸了，猪儿把菜啃起吃完球了……西瓜都会炸死人，老子还是头一回听倒说。”忽然间又吓了一跳，骇然道：“我的先人！勒还不是肥猪儿，是肥猪儿浪们大的耗子待山高地啃菜吃，把菜都啃起吃光球了，勒哈老子们还吃个屁！”
皮张一和苟师长也瞧得直吞口水，两人问肖子生道：“为啥子不把勒些耗子打死？让他们把菜都啃起吃完了，我们吃啥子？”肖子生道：“老子们也想把大耗子打死，你不晓得勒些耗子的厉害，枪都打不死。让它啃点菜还是小事，要是惹毛球了，它不啃菜了，来啃人，那啷个整？”
正在这时，只见垂在石柱上的一根铁链突然拉直，一团黑影抱住铁链，从小山上荡了出来，“腾”地一声落在石柱之前，着地便蹿，竟然是一只身体肥壮的巨鼠。很多人一阵惊呼：“大耗子吃饱了，要出来了！”
果然巨鼠跳下铁链，铁链复又荡回小山，又有一只巨鼠抱住铁链荡离小山。一时之间只见八根铁链上都爬上了巨鼠，有的铁链之上还爬了数只，纷纷借助铁链之力，跟荡秋千一般，从小山上跳了出来，只片刻功夫百余只大鼠溜得一只不剩，有的巨鼠口中仍然叨着瓜菜之类，有人道：“勒些耗子把吃得的都盘起迢球了！”“它们老起切喂它们的小崽崽切了，不跟老子们留点？”很多人道：“那还不如将将那几个遭炸死了的老二，至少还尝到一口。”
原来张大胆这一伙兵匪伙同巨鼠，一直冲到了这里，方才知道这些巨鼠为什么会与怪蛇打斗，拼命冲过暗河。原来在这边的悬崖之上，竟然有如此规模的“菜地”。张大胆和顾老三以及丁峰三个副官见巨鼠们纷纷爬上铁链，荡了过去，在小山之上大肆啃食，便命令十余个兵匪依法炮制，去小山之上摘下一些瓜菜。不料这些人上山之后搜索半晌只摘来一只小西瓜般的果子。这一下却引发内讧，有一人抓住铁链荡回来后，抱着那果子便逃，十多人跟在后面穷追不舍。抢夺中这果子坠地竟然引发生了爆炸，巨响声中这些人被炸得血肉横飞，增加了诸多伤亡。
马大麻子这才明白事情原委，奇怪道：“山高地啷给多吃得的家什，为啥子不吃？”肖子生道：“你娃还没看醒豁嗦？”马大麻子奇道：“又爪子了？山高头的其它家什也吃不得？”肖子生道：“你娃撑起眼睛看一哈，山高头那些菜叶子高地爬的是啥子？”马大麻子揉了揉眼睛，极目一望，不禁骇然：“给老子，菜叶子高地有嘿多虫！筷子浪们长……但勒跟我们有啥子关系？”
只见被巨鼠啃过的菜叶上爬上了很多七八寸长的肥胖虫子，这些虫子在菜叶上游动啃啮，将青色的菜叶蚕食殆尽。
肖子生不屑的道：“你看那些虫都只吃耗子啃了剩下的菜叶子，敢不敢吃那些看起来呛西瓜和笳子的家什？”马大麻子恍然大悟道：“原来是恁克回事！虫都不吃勒克菜，说明勒些菜吃球不得，要不是逗呛前面那些老二，一个二个炸待地下摆起！希得好你们勒些老二精灵！”
只听前面有人大声道：“麻子脸，你给老子默倒老子们是哈的嗦？”马大麻子看时，只见龚老三、顾老三和张大胆等人绕过小山，向这边走来。马大麻子忙问：“你们看倒秀才娃二没得？”龚老三打着呵欠道：“秀才娃二和他的小媳妇儿待那边，好生生的。”说完又打了一个呵欠：“给老子，老子们迢进来几天几夜了？勒哈瞌睡来噔了。”说完倒在地上便打起呼噜来，眨眼间便睡了过去。
众人眼见小山之上很多瓜菜无法取食，绝望之下，早已又饿又困，见龚老三倒在地上鼾声如雷，都连连叫道：“遭不住了，先睡一告了。”只听有女子的声音大声道：“站起来！睡倒起住啥子？”却是阮明珠的声音，另一个女子嘲笑她道：“妹儿，勒些兄弟伙进洞两天两夜了，脚板儿都迢大了，你还不准别个打一哈瞌睡嗦？”这女子却是赛凤凰，阮明珠笑着道：“既然赛大龙头有令，岂敢不从？”说完两人将曹献花等七八个女子招呼过来。两人将大衣披在众人身上，相互簇拥着睡在一根石柱之傍。
顾老三等三个副官原来还能指挥住众众匪，岂知自阮明珠与赛凤凰两个女子汇合之后，却也并不如先前那般争斗，反而就此亲热起来，三人无不慑于两个悍妇的手段，自此之后再也不敢在两人面前出头，无形中便将众兵匪的指挥权都交了出来。因此这两个女子一睡，三人也都乐得受用，纷纷倒头大睡。
这大洞内三路人马一齐会合，虽然之前大家彼此互有过结，但困乏之下，却也没有精力纠缠。此时众人好似患上了瞌睡的瘟疫一般，一个接一个都倒了下去，洞中鼾声越来越响，分外雄壮。
马大麻子却不想就此睡去，揪了揪鼻子，在脸上打了几把掌，使劲忍住不让自己睡过去，独自向洞内走近。
只见小山四周燃着火堆，两百余人都围在火堆近旁，睡得昏天黑地。一个火堆旁，却见乌光宗搂着宁芫倩，两人睡得很是香甜。马大麻子心里失落，再也支持不住，终于如桩子般倒下，睡得嘴角流涎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马大麻子忽然听到有人惊呼：“快点看，那是啥子？”慌忙从地上爬了起来。只见很多人都已醒了过来，吃惊的望着中央的那座小山。只见小山之上，似乎发生了什么变化。
本章四川方言注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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办灯儿：开玩笑。
醒豁：明白，清楚。
睡一告：即“睡一觉”。觉：读“告”。